高惠春
台灣女科技人學會監事、淡江大學退休教授
直率如她,從不走別人安排好的路
出生於一九五零年代台北的高惠春,在一個五女一男的家庭中長大。雖然當時社會普遍重男輕女,但她的父母卻並未限制女兒追求自我發展的機會,對教育也各有堅持與理念。父親認為讀幼稚園會讓孩子變得油條,因此不贊成他們唸幼稚園。於是,惠春幼年多半待在家中。然而,她對學習的渴望早已顯現。當姊姊上小學一年級後,她常站在教室外旁聽;輪到她上小學時,她對上學的喜愛展露無遺,雖然她家與學校緊鄰,5分鐘就可以到校,但惠春七點前就想去學校,最後被父親規定七點才可以出門才作罷,從中感受到濃厚的學習興趣和求知欲。相較之下,母親非常重視學業成績,也因此在無形中給孩子帶來不少壓力。惠春在初中考上第一志願--台北市立女子中學,班上同學都是來自各校的高材生,高手雲集,成績無法保持前茅。每次要讓媽媽在成績單上簽字的時候,總是讓她很擔心媽媽會很生氣,所以也就盡力讀書。高中時,她考上台北第一女子中學。入學後參加分組考試,因為自認記性不好、不擅長背誦,反而對理科更為得心應手,於是選擇進入理組。
從小,家中長輩便耳濡目染地影響她對政治的關注。伯伯和叔叔曾參與政治活動,屬於「無黨無派」陣營。受到他們的影響,自幼就對政治充滿興趣。然而,在戒嚴時代,談論政治可能會招來危險甚至沒命。她曾在初中時向母親提出想讀政治,卻遭到立刻否決,政治夢就此被澆熄。儘管如此,這份關懷從未消失。即使未走上政治之路,她至今仍每天閱讀報紙、收看政論節目,關心時事發展。
回望家庭教育的影響,她總能清楚說出父母截然不同的期待。母親重視成績與收入,常說「醫生是人家來求妳,不是妳去求人,而且收入又高」盼望孩子能成為收入穩定、受人尊敬的醫師;而父親希望女孩子能當老師,影響他人、貢獻社會。有趣的是,兄弟姊妹皆具聰慧才智,雖然具備當醫生的能力,卻無一人選擇就讀醫學院。惠春的弟弟與小妹也與她一樣進入清華大學,分別攻讀化學、數學與物理。當時清華僅有四個系,他們家只差沒有人選擇核工系。談及母親對金錢的重視,惠春坦言內心始終有些排斥,她並不認為金錢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後來她全心投入教育工作,成為一位大學教授,也悄然實現了父親「做老師」的期待,內心的喜悅不言而喻。
在選擇中堅持自己,在理科世界找到自由
話雖如此,成為教師,對惠春而言並非一開始就確立的志向。她的個性直率、有原則,甚至帶點叛逆。高中聯考時,父親希望她報名臺北女子師範專科學校,但她為了避免考上後會被迫就讀,故意亂寫考卷,最後進入臺北市立第一女子高級中學就讀。高三時,她依自己的想法選擇理工類組(甲組),志願表也完全由自己決定。對於做生意或從政這些需要圓融與妥協的領域,她從沒多想。她記性不好、痛恨背誦,國文、英文、歷史都是她的惡夢,卻在理科世界找到了安身之所。她一心選擇理工科系,也選擇了在新竹的清華大學,以住校遠離母親的掌控。那是一個女生稀少於百分之二十的小學校,全部的大學生只有七百二十位,但她在那裡自主、成長、決定未來的方向。
在清大,她開始接觸更廣的學術視野,也逐步思考未來的方向。大三那年,許多同學開始籌劃赴美深造,她選擇先當一年助教再申請獎學金,最終前往美國費城的天普大學(Temple University),攻讀化學博士。1978 年順利畢業後,她並未如多數人選擇留在美國,而是決定回到台灣,進入淡江大學化學系任教,她解釋選擇回台是因為先生已經先一步回到台灣教書。雖然出國時沒有這種打算,但是一路走來卻全不後悔。對她來說,教書是一個最適合她的職業。而在淡江大學,惠春又認識了中文系的李元貞和化學系的吳嘉麗,兩位婦女運動的先驅,見證了1983-2003年這一段可歌可泣的女權運動的蓬勃發展,真是與有榮焉。
三十多年教學與研究,為女性科技人鋪路
回顧自己的職涯,「當老師」似乎天生就與高惠春相契合。教學不僅能實踐她對社會的責任感,不斷地讀書及收集資料正好滿足她永無止境的求知慾——至今,她仍保有每天讀報的習慣,從第一頁國際與政治新聞開始細讀,對世界保持敏銳。
在淡江任教的三十餘年裡,她專注於物理化學與材料科學的研究,涉獵從高溫超導、燃料電池到替代能源材料等領域,一步步走進尖端科學的核心。教學與研究之餘,更在大學認識兩位婦女運動大將-李元貞老師及吳嘉麗老師,使得惠春不僅跨越學科,更跨越了傳統女性角色的邊界。在兩位深具影響力的女性運動先驅的邀請與引導下,她開始關注女性在科技領域的流失與困境,並有機會參與及學習性別領域的運動,投身《台灣女科技人電子報》的出版業務與「女性科技社群諮詢互助網」的維護工作與協助吳嘉麗創設「台灣女科技人學會」。希望透過資訊連結、支持網絡與學會,鼓勵年輕女孩勇敢地選擇自己有興趣的學科就讀;減少女性在科學領域的管漏現象,讓有心與有力的女性能持續走下去。這不只是研究者的責任,更是知識女性對社會的回饋。
社會參與者的身分,從未停歇
惠春的關懷從不止步於教室或實驗室。成為母親後,她開始接觸更多社會議題,參與家扶基金會認養孩子,同時支持多個公益組織。她反對體罰、推動友善校園,深信教育應該充滿尊重與理解,而非懲罰與壓制。
退休後,她更積極投入慈善與社會運動,參與各項公益與社會議題,尤其關注核廢料處置與性別平權。她說:「社會進步需要每個人關心並付出。」在選舉期間,她總會認真觀察候選人的主張,堅持從多元觀點中找出真正值得支持的方向。在性別平權議題上,她看見進展,也看見不足。她相信,只要勇敢堅持,女性就能依循自己的興趣與專業走得更遠。在她的字裡行間,常見一句話:「女生可以勇敢地往自己的興趣努力,只要堅持到底,就能走出自己的路。」那是一種信念,也是一種給後人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