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美嬌教授專訪 精選

2023.03.14   周培文
刊載於專欄 專題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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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成功的人需要擁有強健心態,如果要用一句話形容黃美嬌教授,那就是「心理素質強大」,無論是面對生活、課業、職場,黃美嬌看似游刃有餘,其實成就都奠基於自童年的玩心,以及先天就不懼怕環境的勇氣。在理工學術領域,女性向來是少數,很容易就被當成女神,但攤開黃美嬌的學經歷與人生,會發現她根本不是女神級別,而是「神」一般的存在。

(照片出處:作者提供)

簡介|黃美嬌教授

 

現任:國立台灣大學機械工程學系 教授

 

美國加州理工學院機械所 博士

美國加州理工學院機械所 碩士

國立台灣大學機械工程學系 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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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馬少女」鬧童年

 

香港人說「鬼馬少女」,是形容一個年輕女生古靈精怪、慧黠調皮、灑脫有趣,且有著不受規則束縛、不畏懼任何事物的人格特質。台灣沒有類似的詞彙可一言以蔽之,但聽著黃美嬌教授談起少女時代的自己,「鬼馬少女」這四個字便自然出現在腦海中。

 

鑽牆拆屋、追貓打狗還不至於,但上房揭瓦、爬樹摘花、逗弄同學的事可沒少做,明明是城市裡長大的少女,這些被傳統社會認為屬於男生或鄉間孩子的行為,黃美嬌一件不落地全都做過。

 

黃美嬌倒不認為自己是「男孩子氣」,單純就是「活潑」。

 

「我沒去想說這些是男生還是女生才能做,就是想大笑就大笑啊,想爬樹就爬樹,想蹦蹦跳跳外八的時候就這樣走路。」

 

國中的時候男女分班,高中讀女校,黃美嬌看班上的文靜女生很「不順眼」,卻不是人們想像中的鬧事,而是黃美嬌認為那個年代很多女生太壓抑自己,「包括家庭教育、學校教育、社會教育都告訴妳,女生就是要文靜乖巧,把書讀好以後才能嫁個好老公,但誰說一定要這樣?」

 

於是她喜歡「逗」班上的女生,尤其是冰山美人型的,耍寶逗到她們開懷大笑,或是約她們出外踏青,希望她的同學們都能試著做自己。



愛上工藝製圖的秩序美

 

早期的學校教育是男生上工藝課,女生只能上家政課,當時黃美嬌看到大自己一歲的哥哥在那邊畫製圖,還能做書架小板凳,羨慕得不得了,但當時她連那些工具都碰不到。

 

為了追求「製圖」這樣有別於常人的興趣,黃美嬌考進了台大機械工程系。問說「製圖」與「機械」是否有落差,黃美嬌很篤定地說「對機械領域的想像沒有落差,但是對我自己的認知則落差很大」,她清楚自己喜歡的是那種工整有秩序的機械工學之美,而不是浪漫揮灑的美術設計,所以念機械系完全符合自己的興趣與嚮往。

 

但所謂「對自己能力認知的落差」,來自黃美嬌活潑的個性。當時還沒有電腦製圖,製圖得透過針筆、製圖桌……,一筆一筆拉線畫,很吃手工與時間,黃美嬌畫到第2、3個小時便開始心浮氣躁,只想跳過製圖的步驟往前探索機械領域的浩瀚知識,好在後來有電腦繪圖取代人力,讓黃美嬌得以空出更多時間追求所學。



從女校進入純陽環境

 

從一路念女班女校的少女時代進到台大機械系,入學時才發現全年級150人,只有自己一朵花,往上看也只有兩位學姐。如此周遭組成份子的環境變化,對黃美嬌而言是無痛轉換,因為對她而言,看的是「人」,一個人的個性、價值觀、相處過程……才是最重要的,性別從來不會是黃美嬌第一時間注意到的重點。

 

但黃美嬌不在意,不代表其他人不在意。原來周遭男同學多半來自男校,大一還脫不了青澀的思維,不太懂得要如何跟女同學相處,「有人來跟我多講兩句話,其他男生就問他是不是要來追我,這下誰還敢來跟我講話。」

 

男同學不自覺地保持距離就算了,偏又有教授對她說:女孩子念機械幹嘛?趕快轉系吧。如此種種,讓黃美嬌的大一生活過得較為辛苦,好在有學姊的幫忙,加上自己的活潑個性,很快就打破了性別隔閡。更重要的是,數理強的黃美嬌,連續拿了四年的書卷獎第一名,還加入台大田徑校隊,贏得大專運動會乙組金牌、銀牌。

 

憑著學業與課後的亮眼表現,黃美嬌拿到Caltech(加州理工學院)的入學許可與獎學金,來到熱流科學世界第一的學術殿堂。



有如哈利波特進入魔法世界

 

黃美嬌如願申請進入了加州理工學院後,有如哈利波特進入了魔法世界般如魚得水,無論是研究氛圍、環境師資,或給予學生的指導與生活協助,對黃美嬌而言,該校都是相關領域的世界第一。雖然美國表面上強調人人平等,但全世界都知道「少數」向來是弱勢。但黃美嬌於此修業的過程,卻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性別歧視。且黃美嬌身為機械系所學生,卻能受到航太系所教授的跨系指導,甚至讓她學習並使用NASA內部專用的程式語言與編譯器。短短四年拿到碩士博士學位,對她來說是人生中重要且收穫滿滿的歷程。

 

黃美嬌表示,加州理工學院對學術研究的支持,不只在於口頭或表面上的條件。請她回想印象最深刻的事,她興奮地說「當時我們常常做研究到半夜,有時需要去找個資料,但圖書館半夜不開放,於是學校就允許學生可以申請圖書館的大門鑰匙,准許學生可以隨時自己打開門進入圖書館找資料。」那種互相信任且支持的態度,讓黃美嬌認為身為研究人員,可以如此被珍視且被看重,何其幸運,又怎能不好好用功研究呢?



回台大任教 意外獲得「大滿貫」

 

念完博士回到台灣,不巧遇到全球經濟海嘯,各校教師名額短缺得厲害,幾百個博士搶一個教職是尋常事。於是黃美嬌先進入中研院做博士後研究,兩年後幸運回到台大機械系任教,但當時立法院尚未通過助理教授之職級,台大要求新進老師必須先當一年講師,而後才能改以副教授聘用。黃美嬌在當了半年講師後,立法院便通過了助理教授職級,於是台大立即改聘她為助理教授。一般人可能認為這讓升等之路多了一個關卡,但正能量爆表的黃美嬌卻認為,自己因此擁有了所有級別的證書:助教、講師、助理教授、副教授、教授全餐大滿貫,對她來說反而是一項特色紀錄。

 

再回機械系至今,整個環境已經與黃美嬌念書時有很大的差異,一屆150人中,女生已佔二三十人,與她當年「機械一朵花」的時代大相逕庭。

 

「最起碼不會再發生那種會有老師勸妳轉系的荒唐事」黃美嬌笑說。

 

但相關領域的歧視並未消失,黃美嬌覺得年紀大的人可能還是多少會有不自覺的歧視,「不是說他惡意要歧視你,而是他不自覺的,他也不知道這樣就是歧視,而是他習慣性就這樣子。好比他們會說:阿妳們女生就是邏輯差之類,大概是一種根深蒂固的父權思想吧。」

 

學生時代只要把書念好即可,做研究的時候各自有各自的實驗室,井水不犯河水,但到了職場,黃美嬌認為同事之間是在一個小小的環境,帶有些許競爭關係。

 

「職場本身就不是一個來交朋友的地方,只能以實力去表現,他們要怎麼想是他們的事,我不會去跟人辯論什麼男女性別意識,因為辯贏了又怎樣?大環境的提升更值得努力,我覺得還是把書教好,把研究做好,然後拿實力說話吧。」



家庭與事業 成員要一起分工

 

儘管是職場「實力」堅強的黃美嬌,也還是免不了歷經結婚生子等必須兼顧家庭與教職的蠟燭兩頭燒的階段。對於台灣整個科技業或學術界對於女性是否友善的問題,黃美嬌認為目前政府對於女性教職人員提供了很多支持措施,是很好的政策,但黃美嬌忍不住想:

 

「為什麼是女性必須兼顧家庭與工作,所以要特別『支持』?但家庭的責任不是應該由大家一起來分工嗎?我把責任都放在妳身上,叫妳兩頭燒,然後給妳一些Support,這樣對嗎?家庭責任不應該特別落在女性或任何一個成員身上才是,這表示社會多數人還是認為,照顧家庭是女性的責任。」

 

不過黃美嬌也承認,兩性還是有一些先天上的差異,好比體力、體能,另外環境與個人狀況也有影響。例如同樣工作10小時,男性可能下班後還能去參加飯局,回家只要睡覺就好,可是女性要顧小孩做家事,犧牲睡眠時間,相對上就覺得自己特別累而感到體力不支。

 

此外就是身體構造,女生幾乎就是都需要面對每個月生理期的不適,念書時黃美嬌只能跟學姊取暖,當時男同學幾乎無法理解這類差異。她覺得現在教育比較開放,男女學生大概都知道彼此先天上的差異。只是有時難免還是會遇到男性揶揄,例如女性可以請生理假、不用當兵等等,對此黃美嬌認為,兩性各自有需要犧牲或享福利之處,例如目前男性就是無法取代女性去懷孕生子。除此外,沒有什麼是哪個非得男性或女性去做,應該多互相溝通與體貼。

 

「哪怕你男生因此吃了一點虧,無法放假,但你先天就是不用經歷這樣的痛苦,在這部份讓女生多放點假休養身體又有什麼關係?」黃美嬌認為這是責任義務問題,而非女性自助餐的福利。

 

此外,黃美嬌也認為,在教育與大眾傳播的操作上,相關從業人員也應多注意是否落入刻板印象的窠臼。

 

「例如戲劇或課本裡就是媽媽煮了豐盛的晚餐,爸爸就是早起看書報;女生就是嫁『出去』,男生娶『進來』。為什麼女生就是要離開原生家庭而男生不用?這些刻板印象都應該改掉,就算改變得很慢,也還是要做。」

 

「與其去跟誰在那邊辯論,你罵對方沙豬,對方說你女權主義者,然後兩個人在那邊辯來辯去有什麼意義?就算我講贏了,我也不過是說服了一個人,但我覺得教育,是可以從一代一代的去感染去改變,那個才能夠真正達成效果。」

 

在個人求學與職涯中,黃美嬌相信實力會說話;對於環境,她深信教育的力量可以改變不合理的傳統。她希望無論是科技或學術環境甚至其他領域的女性,都要相信自己充實自己,提昇並壯大自己的能量。而這些看似心靈雞湯叢書才會出現的語錄,是黃美嬌用自己的人生,證明了這一切皆有可能。




編輯:陳明秀 總編輯;審訂:黃美嬌 教授

 

 

 

1441 最後修改於 %2023.%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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