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責任與生活平衡」的解答—活在當下

2017.10.06   沈麗娟|國立台灣大學 藥學專業學院 院長
刊載於專欄 生命

我的爸爸從小就被送到中藥鋪當學徒,他和媽媽結婚後,北上經營中藥行。從早到晚忙裡忙外,能對子女耳提面命的時間有限,再加上他們對子女教育抱持較為開放的態度,我從小就是自己從藥行抽屜拿錢處理日常生活必需的開銷;爸媽雖然沒有刻意對我進行「人格教育」,但我卻從爸媽的信任與尊重中,自然而然地習得了「自律」的原則。

在中藥行幫忙,常有機會接觸到不同背景的人,觀察人際間的應對進退,這也是很好的生活學習。爸媽對我的課業並沒有特別的要求或限制,給予很大空間。我覺得自己沒有特別認真讀書,只是努力把該寫的作業寫完,爸媽也沒有要求我去補習,然而一旦我提出要求,爸媽會儘可能支持,因此我算是在非常穩定的環境中學習與成長。

我大學時,媽媽做了第二次心臟瓣膜置換手術,不幸發生肝炎性感染,在我大三時辭世。弟弟和我相差近十歲,當時還是國小學生。那時不僅懵懂的弟弟需要我的照顧,因媽媽去世而深受打擊的爸爸也需要我的安撫,兼職家教成為賺取家計生活費的主要來源。所幸,研究所時林慧玲老師及李水盛老師的支持與鼓勵,終能完成學業。隱隱然我的內心開始覺得當老師是一個能有機會幫助別人、成就別人的工作,也許機緣的種子就這樣種下了吧!到了後來,生了小孩、為人父母之後,更是覺得幼稚園、小學老師很不簡單,因為在小朋友人格養成的階段,他們是很重要的角色。

我基本上是較為隨遇而安的人,只想把事情做好,並沒有設定非得要做什麼。只要覺得是對的、有意義的,會試著先做做看,不會去設問自己到底有沒有能力做、會不會做的不好,只求盡力而為。當感受到需求出現,需要有人啟動某些事情時,我認為,如果我願意試著去做、試著去承擔,可能可以幫忙解決問題,也為自己爭取磨練的機會。大學時期,我雖然台語不「輪轉」,但還是參與了地下電台的台語廣播,爭取機會向民眾說明用藥安全、醫藥分業、慢性病用藥等等的藥學相關知識,只因這對社會大眾是有幫助的。

在藥學的專業上,我覺得只要是有價值的事情就應該去做:只要在起心動念時設定好想追求的價值,並在過程當中盡心盡力,縱使最後不一定得到預想的結果,仍是一趟值得經歷的身心旅程。常此以往,久而久之,這種態度應該也可以吸引一些有相同想法的夥伴一起打拚。管理者的工作,與其說是掌握權力,不如說是因為必須承擔更多責任才被賦予這些權力,上帝對每個人都很公平,每天就是24小時,24小時能做多少的事情?要怎麼分配?如果靠一個人做事,肯定時間很緊,可能也做不了太多事情,但是如果可以找到許多抱持相同理念的人,大家一起分擔,那麼很多事情都有機會向前開展。

有關社會服務的議題,在我的「射程範圍」設定裡,我認為只要是和病人用藥安全相關的議案,都和我有關係:若有值得推廣的新理念,也許我可以協助做出適當的闡述、說明或發揚;或者是在政策上,是否到了需要有人挺身而出、作出臨門一腳的相應努力的時間點。我自認在社會服務的部份沒有做到很多,畢竟時間真的不夠,只能盡力參與跟自己專業相關的部分,例如:台灣臨床藥學會、藥師公會全國聯合會等非營利組織。

家庭對我來說則是很重要的一個部分,缺乏家庭穩定支持的力量,很容易會影響我的情緒與做事的能量。一些重要決定──尤其是涉及時間分配時,可能影響工作與家庭之間的平衡,因此在過去幾次重要職涯決定時,我總是先爭取得到先生的支持──此時適當的溝通格外重要,譬如說,學校的事情已經很忙了,擔任藥劑部主任這件事情,肯定會影響到先生的時間分配──他因而必須多挪出時間分攤家務處理;所以,取得先生的諒解,並對此後的生活模式與家務分擔有共識,是十分必要的。

幸運地,我的公公婆婆十分能夠體諒,也很肯幫忙。我的雙胞胎出生時,他們已經退休,卻願意從熟悉的台南搬到陌生的台北,一起幫忙照顧小孩,付出很多,成為重要的家庭支持。我與家人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我們相當注重品質。平日回到家裡,小朋友大半都睡了,早上起床在他們上學之前,可為相處的品質才是最重要的──難得有時間在一起,就應儘量營造愉快和樂的氣氛,認可家人的付出,適時地對家人表達尊重及謝意。對我來說,工作、家庭及社會服務等生活上的平衡,一直都是動態而非靜態的。有時稍不留意投注某件事情多一點點,可能改變平衡,如果沒處理好,很多面向都可能受到影響。這時家庭的穩固支持就顯得格外珍貴,不僅可以給予我力量,也可以提供避風港,讓我作好調整、重新出發。

經歷母親病逝及大大小小的事件後,個人認為「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只要當下盡力就好。追求完美是必須付出極高代價的,只要努力做到可以做到的事情,結果縱使不如人意,還是得學著接受,儘量不要去責怪別人;一旦責怪別人這沒做好、那沒做好,人際互動陰影帶來的問題會更大。處在不順遂的情境時更應該避免顧影自憐,日子還是要過,睡一覺起來就好了,醒來就想:接下來要怎麼辦?往下走要怎麼做?這個想法和亂世佳人的郝思嘉說的:「Tomorrow is another day.」十分類似。很多事情不是我們可以預料到的,有些人從小就立志做什麼,但我覺得自己從小不全然自願做什麼事,而是隨著事件的發生,不停的調整適應。

我的生活算是滿務實的,就是過一天算一天──在每天的生活中,總會遇到更多的人,會發現比自己更有力量或可以幫忙的人,這時候表現出對事件的誠心,就會得到適當的幫助,做這些事其實不孤單,最重要的是跟大家溝通、講清楚,贏得大家的認同及合作。在這經歷中一直保持成長,不斷擴展視野,明白的人情事理就會愈來愈多。人生的意義是什麼?可能隨著每個人價值觀的不同而有很大的差異。我認為除非是離群索居,否則我們總是依存在團體與社會之中,因此要跟大家一起進步、一起努力。我對於小時候讀到的「生活的目的,在增進人類全體的生活;生命的意義,在創造宇宙繼起的生命。」十分認同,因而發展出「研究以追求真理為目的,以造福人類為依歸」的想法,研究的終極目的其實還是要貢獻、服務人群。

此篇文章的誕生,要感謝臺大藥學系校友會宋順蓮理事的邀稿,他多年投入婦女團體及相關公益活動的熱情,讓我只能接受。在交稿前夕,感謝我實驗室工作夥伴林景雅小姐的以訪問方式撰寫文字稿,再由家中的文膽──生命中最了解我的男人,修改完成。一生中受到很多人的幫忙,也藉由此文表心中的感謝。

5096 最後修改於 %2017.%10.%06
此分類更多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