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29日,在「2025自動化科技國際研討會暨113年度自動化學門成果發表會」上,一場別開生面的演講打破了理工學界慣有的剛硬氛圍。前海洋委員會政務副主委、現任高雄科技大學造船及海洋工程系副教授洪文玲,以《自動化如何救世界?—打開「性別創新」寶物盒馬上level up》為題,向在場的學生、工程師與學者們拋出了一個核心大哉問:我們的科技設計,真的看見「人」了嗎?
從「理工人的宇宙」看見被遺漏的視野
洪文玲教授以自身橫跨產、官、學的豐富經歷開場。她不僅擁有造船工程背景,曾任政務官,更是一位致力於STS(科技與社會)研究的學者,同時也是《台灣女科技人電子報》的長期推手。她風趣地形容自己是擁有「25年母親資歷、30年工學院經驗、55年女性經驗」的「學(習)者」。
演講中,洪教授直指工程領域常因過度強調「中立客觀」,反而忽視了數據背後的性別偏誤。她舉例,蘋果公司早期的健康App雖然功能強大,卻獨獨漏了「月經週期」的追蹤功能,因為開發團隊中缺乏女性視角。此外,交通導航App往往以「車輛」或「一般步行者」為邏輯,忽略了推著嬰兒車、或是需要照顧接送(care trips)的移動需求,導致使用者被導航至沒有電梯的捷運出口,這正是演算法中缺乏多元經驗數據的結果。
AI眼中的男女教授:一場工程師偏見的實測
講座的高潮之一,在於洪教授分享她與AI的互動實驗。當她分別以「女教授」和「男教授」的身分詢問AI關於設計家務機器人的建議時,AI竟給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對女教授強調「美學」與「情感互動」;對男教授則未多加置喙。
有趣的是,當她改用英文詢問並表明男教授身分時,AI反而給出了一個關鍵提醒:「小心工程師偏見(Engineer's Bias)」,警告設計者不要陷入「自我搜尋(Me-Search)陷阱」,即不要只為像自己一樣的男性教授設計機器人。這個案例生動地說明了,若不將「性別化創新(Gendered Innovations)」納入考量,自動化科技將可能複製甚至強化既有的社會刻板印象。
修正知識,而不只是修正數字
洪教授介紹了由Londa Schiebinger博士提出的「性別化創新」三大策略:
- 修正數目(Fix the Numbers): 增加女性在STEM領域的人數,但這還不夠。
- 修正機構(Fix the Institutions): 改變機構的結構性障礙,創造性別友善環境。
- 修正知識(Fix the Knowledge): 這是最核心的層次,即在研發過程中納入生理性別(Sex)與社會性別(Gender)的分析。
她強調,將性別觀點帶入研究並非為了「政治正確」,而是為了提升科技的品質與價值。例如,考慮到女性在虛擬實境(VR)中較易產生動暈症,或是汽車碰撞測試中納入孕婦模型,這些都是為了讓科技產品能服務更廣泛的人群,而非僅以標準男性為預設值。
直面校園裡的「鬼故事」與培力
演講後半段,洪教授將目光拉回學術現場。她分享了女科技人電子報今年進行的「鬼故事」徵件,揭露了女性在理工圈遭受的言語微歧視,如被稱為「大奶妹」、被質疑「穿裙子的不懂技術」、或被長輩告誡「太粗魯沒人要」。這些隱微的排斥感,造成了女性科技人在專業領域中往往處於「雙重少數(Double Minority)」的孤立處境。
對此,洪教授呼籲在場的男性師生,嘗試去修習一門同學中「只有自己是少數男生」的課程(如教育或護理相關),親身體驗身為少數的處境,藉此培養同理心與多元視角。
Empowerment,拿回定義未來的權利
「性別平等不是資源的爭奪,人權沒有總量管制。」洪教授在結尾時強調,支持女性並不會減損男性的權益,反而能讓科技發展見樹又見林。她鼓勵大家善用「性別化創新中文網」的檢核表工具,並邀請更多師生訂閱《台灣女科技人電子報》,在這個社群中尋找支持與力量(Empower),展現自主性(Autonomy)與能動性(Agency)。
這場講座不僅是一次學術交流,更是一場溫柔的社會運動。正如維也納大學師生,曾抗議學校庭院中向前輩學者致敬的塑像群中僅有一位女性學者,而校方不僅採納抗議並補上女性學者紀念像,並為了紀念這個「抗議行動」,更在庭院中庭石磚板上留下陰影藝術;洪文玲教授正用她的聲音,在自動化科技的藍圖上,畫出更多元、包容的色彩。
工程師,設計一個屬於所有人的世界
從手機裡的路線規劃,到人工智慧的推理邏輯,科技系統經常在不知不覺間,反映出設計者自己的盲點。這些帶有偏見的設計案例,都不只是個別的疏失,而是一個又一個提醒,敦促我們必須用更周延、更具包容性與公平性的方式來推動創新。
打造對所有人都友善的科技,並不是一場零和競賽,而是關乎基本人權的問題。我們必須記得,人權並不存在什麼「總量守恆定律」:不是一個人多拿一點,別人就一定得少一點。我們完全可以、也應該追求一個讓每個人的權利都能充分實現的世界。當我們從「邊緣使用者」的需求出發來設計產品、開發新技術時,往往能得到更堅固、更有彈性、也更普遍好用的系統。
下次當你覺得某個科技產品「好像不是為你設計」時,不妨問問自己:「那它到底是為誰設計的?而要讓這個產品也能好好運作在你身上,甚至適用於所有人,又需要做出哪些改變?」
改變就已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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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資源:
- 本次演講內容,由AI協作影片(往下滑,可直接觀賞影片):《科技的性別盲點:設計如何遺忘了女性》
- 性別化創新中文網: http://genderedinnovations.taiwan-gist.net/
